許媽媽過世之後,戴勝益完全變了一個人。
他辭退司機和造型師、賣掉賓士車,
改穿三件一千元的襯衫、打四條一千元的領帶。
許媽媽是一位五十多歲的歐巴桑。
她有點駝背,身高只有一百四十幾公分,大字也不識一個,
只能做一些最低階的勞力工作,例如洗碗。
許媽媽在很多餐廳洗過碗,但從來都沒有領過足額的薪水。
主管總是看她好欺侮,動輒大聲叫罵,還找各種理由苛扣薪水。
明明該給兩百元,卻只丟下一百塊,就打發她走人。
這個可憐的女人心裡很難過,卻覺得自己人窮命賤,
從來不敢多吭氣,只是默默接受。
這一天,許媽媽應徵進了一家新的餐廳。
她一如往常,吃力地踮著腳尖,在廚房裡洗碗。
門簾突然掀開,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走進來,
旁邊還左呼右擁地跟著好幾個餐廳的主管,「董事長,這是廚房!」
「董事長?」許媽媽嚇壞了,她突然想到,
以前那些無端罵她、亂扣薪水的人,好像別人也稱他們「董事長」。
「大家好,我是戴勝益!」中年男子開朗地向廚房裡的每個人打招呼。
許媽媽慌忙把濕答答的雙手絞在圍裙裡,嚇得不敢抬頭,
這舉止引起了中年男子的注意。
「你在王品做多久了?」」
「沒關係,慢慢說!」
許媽媽覺得,眼前這位「董事長」好像不太一樣,
特別關心自己,她才怯生生地說出自己的遭遇。
原來,許媽媽一天工作四小時,日薪四百元,
一個月薪水只有一萬元的她,得養一家子人。
為了貼補家用,晚上十點下班後,當大家都開心地回家,
許媽媽卻還要背著可以裝進一個人的大帆布袋,撿空瓶罐賣錢。
這些生活裡的掙扎,以前從來沒有老闆問起,
只是一味占她的便宜、扣她的辛苦錢。
直到加入王品,許媽媽才第一次領到所有自己應得的薪水。
聽完眼前這個苦命女人的故事,戴勝益既同情又難過,
決定每個月自掏腰包匯五千元到許媽媽的戶頭;
體諒她個子矮,特地要店長買一個小凳子放在廚房,方便她洗碗。
「謝謝,我這輩子第一次感覺像個『人』......」
許媽媽哽咽地向眼前這位「不一樣的董事長」道謝。
五千塊錢就這樣匯了幾個月,但再也沒有聽到許媽媽的消息。
戴勝益忍不住向店裡的其他同仁打聽。
「她車禍過世了!」同事告訴戴勝益,
就在兩人交談幾個月後的一個深夜,
許媽媽為了撿拾一個快車道上的寶特瓶,被卡車撞死了。
意外消息「轟」地一聲在戴勝益腦中炸開。
他看著自己身上萬把塊的名牌西裝,陷入了深深的罪惡感。
他不斷在心裡重複一個畫面:
下班後,他和許媽媽一同走出店門口。
戴勝益,一位年賺上億的大老闆,
一身光鮮亮麗地站在路邊,等著司機開著賓士車來接;
許媽媽,一個衣服上沾滿油漬、汙水的洗碗工,
開始吃力地彎下腰,從垃圾桶裡挑出一個個鐵罐和寶特瓶。
「我總是說『一家人主義』,如果真的關心員工如家人,
為什麼她下班後還得去拾荒才能過活?
如果老闆說一套做一套,員工又會怎麼看我呢?」
當時,
事業剛有點小成就的戴勝益,正享受著「成功企業家」的富裕生活:
出入代步,是三百多萬元的賓士車,
每個月司機薪水加上保養費,至少十五萬;
休閒活動,是參加社團,他參加了四個社團,一年會員費二十萬,
還要外加超過一百萬的活動費用及社團捐款,
每天鮑魚、魚翅、紅酒不斷。
吃用都很講究,
造型自然也不能馬虎:
他穿一套三萬多元的訂製西裝、
配一件七千元的襯衫、理一次四千元的髮。
甚至跟總統一樣,有專屬造型師,每一季陪逛街兩天。
代價是七萬五千元顧問費。
許媽媽過世之後,戴勝益完全變了一個人。
他辭退司機和造型師、賣掉賓士車,
改穿三件一千元的襯衫、打四條一千元的領帶。
為了貫徹「日行萬步」的健康計畫,
這幾年,戴勝益出席任何場合,
都是一件Polo衫、黑色休閒褲、黑色健走鞋,和一個沉重的後背包,
隨時都是一副正要去運動的模樣。
這身行頭加起來,不到五千元,
在人人都是一身訂做西裝、名錶的企業界,顯得非常不「稱頭」。
剛開始,戴勝益有點不能適應,
和其他大老闆一起開會時,還會等大家都離開之後,
再一個人偷偷招計程車。
但當事業漸上軌道,人生目標逐漸明朗,
他也愈來愈確定,已經不再需要靠名車、名牌等身外之物來彰顯身分。
有次,他和一群大老闆一起到政府部會開會。
走出大樓,門口早已停滿了一列雙B黑頭車,甚是壯觀。
一位大老闆隨口問到:「戴董,你的車是哪一台?」
「那一台黃色的啦!」戴勝益靦腆一笑,便鑽進了一旁的排班計程車。
這是他簡樸而自在的自信。
~文章摘自《王品不可思議》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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