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花公子不只是一本色情刊物(張鐵志)
2017年09月30日 蘋果日報
第一次看英文版《花花公子》(Playboy)雜誌,是在高中校刊社中大家秘密傳閱。其中除了豐胸美女讓我們大開眼界(但這沒讓我們流口水或鼻血,因為少年的我們更偏好日本女優),我還發現它有很多字,和很多當時並不是太懂的報導。
幾天前,《花花公子》創辦人海夫納去世了。人們的印象中,總是他在豪宅客廳或泳池畔,坐擁無數比基尼美女,極為庸俗。但知名CNN主播Larry King卻說,「海夫納是在出版業、新聞、言論自由和公民權利方面的巨人。」
情慾進入主流文化
這是怎麼回事?海夫納是在1953年創辦第一期《花花公子》,當時封面是瑪麗蓮夢露的裸照,但這不是他拍的,是他以500元買下這張她幾年前的照片。結果這期的5萬本都賣完。第二期,出現著名打著領結的漫畫兔子。第一年發行量達到20萬本,5年後,發行量100萬本,世人都認識了這隻兔子。到了70年代的高峰,是700萬。
《花花公子》發刊的50年代是個矛盾的年代。那個美國社會的美國夢在性道德上很保守,避孕尚未合法,種族嚴重隔離,主流意識形態僵化。但另一方面,像海夫納一樣的新青年卻不滿於這種僵滯與乏味。別忘了,那也是搖滾樂開始的時代,年輕人在貓王屁股和搖滾樂中發現了性與性感。
大部分有裸女的情色雜誌都是針對特定族群,但海夫納卻很清楚他要打進主流市場,要讓裸女和情慾進入主流文化的想像。不過,海夫納對《花花公子》的定位不只是一本色情雜誌,而是一本有文化的男性雜誌:有慾望、有思想、有好酒。在第一期編者言就說:「我們享受喝著雞尾酒和美食,放著好音樂,邀請女性好友來討論畢卡索、尼采、爵士與性。」
這不只是隨便說說。幾十年來,他們深度訪談許多重要的文化和政治人士,包括哲學家羅素、沙特,卡斯楚、黑權運動領袖麥爾坎X,和賈伯斯,總統候選人吉米卡特。也刊登許多優秀作家和記者的作品,包括如馮內果、傑克凱魯亞克、納博可夫、索爾貝婁、約翰厄卜戴克和村上春樹等。
《花花公子》創辦幾年後就進入60年代,一個反叛文化的年代,避孕藥的出現、婦女運動、搖滾樂、嬉皮反文化、舊的道德與文化秩序被徹底翻轉。他們在當時提出許多理念都是比時代更進步的:墮胎合法化、大麻合法化、言論自由,當然還有性解放。海夫納在60年代初期就支持黑白平權,包括邀請黑人賓客到他的豪宅派對參加電視錄影節目,以及當一家授權的《花花公子》俱樂部不准黑人進入時,他把那家店買下來。而那是種族衝突造成許多黑人被暴力攻擊與殺害的年代。
性革命但物化女性
此外,多年後,在被問到他最驕傲的事,他說是改變美國人對性的態度。他認為,《花花公子》對於美國的性革命扮演了重要角色。他認為性自由是更大的自由--包括言論自由、公民權利,包括同性婚姻--的核心部分。他們的確在當時出錢出力支持很多人去爭取女性對身體的權利,挑戰法院對避孕的禁止。
但當然,更多女性主義認為《花花公子》是把女性物化,兔女郎裝扮更是令人作噁的男性沙文。60年代最知名的女性主義者Gloria
Steinem曾經臥底去兔女郎俱樂部工作,她說,裡面的女性服務生都是被剝削的。「我們的身分都只是外在的兔女郎裝扮,而無關於我們內在的靈魂。」
的確,《花花公子》雜誌或許幫助了這個世界的性解放,但除非海夫納和他的男性貴賓們也在背後裝上兔尾巴、服侍女性喝酒,否則花花公子們就只是惡化性別歧視的文化製造者。